5月15日下午，深圳龍華汽車站廣場的招工板前，28歲的“小時工”韋俊杰徘徊許久，發出了一句感嘆：“不知道今年7、8月，中國的經濟能不能恢復？”“龍華富士康”的時薪從18元/小時回升至21元/小時，韋俊杰還想再等等，因為相比去年這個廠開出的31元/小時的價錢，還有明顯的差距。同時，擺在他面前的選擇還有：26元/小時的江蘇昆山富士康，以及24元/小時的江門安波福、24元/小時的佛山希音，后兩者分別是一家汽車零配件廠和一家跨境電商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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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俊杰高中沒畢業就進廠打工，至今已有11年。龍華汽車站一帶是深圳勞務界以薪酬日結和低欲生活聞名的“三和大神”出沒地，這里的時薪漲跌，就好似中國經濟的晴雨表。

5月15日，韋俊杰向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他5月7日剛從一家深圳的包裝工廠離職，原因是看到許多勞務公司發出“漲價”的招工通知。

“我2月份出來，當時沒什么廠（招聘），上一家干了兩個月，每周都雙休，總共拿7000多元，平均（時薪）算下來不到16元/小時。”韋俊杰說，只有經濟恢復得好，他的收入才能再上去。

當天，深圳三和人才市場的招工單顯示，多數標注“知名、大型電子廠”的普通工人招聘時薪為18元/小時-22元/小時，綜合月薪為5000元-7000元。深圳市三和人力資源有限公司負責門店招聘事宜的一名工作人員陳林向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過去兩周，該公司代理的大型企業普工招聘多數已上調時薪，招聘人數、條件也明顯放寬。

“通常來說，富士康的價格算是深圳工價的標桿，它一漲會影響別的廠也漲，不然（別的廠）不好招人。”陳林說，前兩個月很多廠停招，個別招工的也不要男性，最近工廠訂單多了，招聘基本不限男女，40歲到50歲都有崗位，工價也提高了一點，每天他們接工的車都是滿員。

5月16日，國家統計局新聞發言人付凌暉在國新辦舉行的2023年4月份國民經濟運行情況新聞發布會上表示，從總的情況來看，今年以來就業形勢總體向好，但是壓力依然較大。4月份，25—59歲的勞動力城鎮調查失業率4.2%，比上月下降0.1個百分點，目前已經低于疫情前2019年同期水平，就業基本盤總體上是改善的。

用工新標桿：電商和汽車

深圳三和人力資源有限公司，以前常常為富士康招工，以前是多多益善，現在每天只限定20個名額。目前招工最多、工價最高的是跨境電商希音，他們的用工主要在物流倉庫，從事出入庫、打包上架、撿貨等工作。而希音除了在深圳招工，在廣州、佛山、東莞也大量招人，平均價格約在24元/小時。

陳林說，除了希音，拼多多和京東物流倉庫的招聘需求也較大，珠三角區域貨運司機也缺人，后者綜合月收入達9000元以上。“過完年出來，很多工廠都不招人，工價爛得很快。”這是馬忠勝的直觀感受。他是西北人，今年28歲，這兩年先后在廣州、深圳、蘇州和長沙等地務工，今年2月入職希音的肇慶公司，負責出入庫的工作，他感覺有了一份高薪的工作。

馬忠勝說，去了希音才知道，那里忙到吃飯都沒時間，如果天天上班，算下來一個月能拿8000元-10000元。他進廠那天，大小勞務公司大概送了1000人進去。

一家希音的供應鏈企業廣州興雨服飾有限公司管理層人士向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該公司成立于2014年，現有員工約200人，這幾年訂單充足，疫情三年幾乎沒有業績下滑、轉型等壓力，只專注希音的訂單已經能保持穩定增長。

5月16日，經濟觀察報記者在上述公司掛出的招聘信息看到，他們需要尾查、車位、裁床等崗位多名，月薪8000元-15000元，此外還有清潔工、雜工等多個崗位招聘，工資在4000元-8000元。“今年，很多電子廠都不行，但每一年總有行的。”5月16日，廣州番禺藍代人力資源服務有限公司的一家門店負責人唐林向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他在廣東有10年的打工經驗，7年前開始從事人力資源工作。他說，相比于深圳，廣州的整體工價低一些，但時薪20元/小時以上的只有電商企業、汽車生產企業和與汽車相關的電子廠，其中工價最高的是“（廣州）化龍廣汽荻原，第一個月24小元/小時，第三個月26元/小時”。

5月18日，一位在外資模具公司工作的人士向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該公司大約2000年進入中國市場，早期主要從事通訊設備、家用電器的模具研發、設計和生產，主要客戶有蘋果、華為、微軟等。2018年開始拓展汽車業務，現在已經成立了汽車事業部，最近在競爭的一筆訂單就是比亞迪的。相比以前的手機、家電業務，汽車項目的要求更高，競爭也很激烈，公司還在買設備、擴場地，自然就產生了大量用工需求。

另一位從事動力電池業務的人士蔣凱同樣向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該公司2018年開始進入汽車動力電池領域，正在積極推出新的產品，對相關人才和用工也在持續擴充中。

上述來自企業一線的用工需求，或許與當前新能源汽車產業的火熱互為印證。5月16日，國家統計局新聞發言人付凌暉在國新辦舉行的2023年4月份國民經濟運行情況新聞發布會上表示，4月份，新能源汽車產量同比增長85.4%。5月14日，海關總署廣東分署的數據顯示，今年一季度，僅廣州海關關區企業，出口新能源汽車超1.1萬輛，同比增長316.1%。

哪的工錢高去哪兒

同樣駐扎在深圳龍華汽車站廣場，華輝人力資源公司的工作人員郭玉談起深圳工價上漲的原因時說：“工錢再不給高一點兒，就沒人了。”

郭玉稱，深圳的工價在4月底已有回升，但相比長三角地區的價格仍有差距，且3月不少外地務工者來深后又離深，找工作的人相比往年略有減少，總體還是供求平衡的。以該公司代理招工情況為例，廣州、中山、東莞的工價普遍在19元/小時-21元/小時；江蘇泰州、昆山、蘇州的工價普遍在26元/小時-27元/小時。

“廣東、廣西的人，就算工價低一些還是愿意在珠三角，因為交通來往成本低，外省過來的人，有高工價就愿意去江蘇、上海，我們也從這里送走了不少人。”郭玉說。

4月28日，國家統計局發布農民工監測報告顯示，2022年全國農民工總量29562萬人，比上年增加311萬人，增長1.1%。其中，本地農民工12372萬人，比上年增加293萬人，增長2.4%；外出農民工17190萬人，比上年增加18萬人，增長0.1%。

同時，在外出農民工中，跨省流動7061萬人，比上年減少69萬人，下降1.0%；省內流動10129萬人，比上年增加87萬人，增長0.9%。從輸入地看，流向中部和西部地區的農民工人數增長較快，流向東北地區的農民工在減少。

劉敏敏在蘇州工業園一家民營模具公司負責生產管理，其所在的公司“脫胎”于一家新加坡的外資企業，這家外資公司2004年落地上海，2009年遷至蘇州，2017年又將上海、蘇州業務合并搬至江蘇南通。5月18日，她向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上海、蘇州的土地、人力成本都越來越高，所以公司來到了南通，他們正在爭取一個比亞迪二級供應商的訂單，訂單拿下來就會招工，目前他們招普工的預算是35元/小時，如果通過勞務公司招工，這個價位大概還要再加上3-5元。

劉敏敏向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成熟的產業工人，也是決定公司發展布局的重要因素。2017年，她的上一家公司啟動搬廠計劃時，也提出希望蘇州的員工能一起去南通，并開出不錯的“薪酬+補貼”待遇，但仍有一部分人不愿意前往，就留在蘇州重新成立了一家公司。因為中國模具產業鏈的成熟度、營商環境和員工素質各方面都要好一些。

對于很多來自西北、西南地區的務工者而言，珠三角、長三角已不是唯一的選擇。“00后”劉青和“60后”劉全的老家都在四川，兩人是叔侄關系，今年他們都選擇在成都周邊工作。

劉青在東莞的知名企業OPPO工作過，也在深圳的電子廠干過。這兩年，成都周邊也有很多電池工廠招人，待遇大約也是6000元-8000元，并不比廣東低太多，回家也方便，自然就回到了四川。

劉青正準備前往報名的一家名為“中創新航”的企業的招聘信息顯示，該公司是一家新能源科技企業，目前在江門、成都、武漢等均有產業基地，2022年規劃產能為280GWh，2025年規劃產能超過500GWh，正在招聘生產操作技術員儲備500人，待遇5000元-6500元；還有庫管、物流設備維修的崗位，待遇為5200元-6000元。

“我剛做完通威公司的活兒，是去山上安裝光伏板。”劉全告訴記者，他已經接近60歲了，無論是去廣東還是留在四川，都不可能再進得去工廠了，疫情這幾年斷斷續續總是停工，最近事情又了多起來，做都做不完，今年估計就不出（四川）去了。（記者 張銳）

（文中陳林、蔣凱、郭玉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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