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是生在底層的佳人,這樣的女孩子,從小承受多少關注,便會承擔多大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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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她像薛寶琴一樣,生在認知清晰、素質良好的家庭,那她的容貌會給她增添自信,父母的教育會正面影響她的人生走向,可不幸的是,三姐是尤老娘的閨女,所以一出生,黑暗殘酷的現實就在前面等著她了。
尤老娘被富貴迷了眼,親手將兩個女兒推進了賈珍的懷抱,她們在無聲無息中被消遣,直到墮落、毀滅。
尤三姐是典型的陋巷美人,從小見識“底層互害”,周圍人因生存掙扎生出的刁鉆惡毒使得三姐越發地具備攻擊性,她潑辣又輕薄、剛烈又張狂,不是好欺負的主。
而她出入的寧國府,是個污濁不堪、肉欲橫流的爛泥塘,府內的紈绔子弟將尤氏姐妹視作玩物,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亦可共享。
自私又愚昧的尤老娘默許兩個女兒跟賈珍父子廝混在一起,跟賣姑娘的老鴇毫無差別。
尤三姐是個很極端的美人,她不像尤二姐那般軟弱可欺,她被迫屈從,但內心痛恨這荒淫糜爛的生活,面對賈珍賈璉哥倆兒的戲弄,她怒了,大罵道:“這會子花了幾個臭錢,你們哥兒倆拿著我們姐兒兩個權當粉頭來取樂兒,你們就打錯了算盤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難纏,如今把我姐姐拐了來做二房,偷的鑼兒敲不得。我也要會會那鳳奶奶去,看他是幾個腦袋幾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罷;倘若有一點叫人過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兩個的牛黃狗寶掏了出來,再和那潑婦拼了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喝酒怕什么,咱們就喝!”
紅樓女子多精通罵藝,書中尤三姐的斥罵和逢場作戲令賈珍、賈璉這樣的浪蕩子都感到吃驚:“不過是酒色二字而已,自己高談闊論任意揮霍撒落一陣,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樂,竟真是她嫖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她。一時她的酒足興盡,也不容他弟兄多坐,攆了出去,自己關門睡去了。”賈家兩弟兄不承望她這等“無恥老辣”,直接傻愣住了。
絕色佳人尤三姐習慣了風月場上的虛情假意,她痛恨自己為了生存而犧牲尊嚴,對這些膏粱子弟嫌惡至極。
她自小便見識了世間的腌臜和濕濁,遭受無數的流言蜚語,了解尋花問柳之人的無恥和猥瑣;所以她張狂,將珍璉兄弟玩弄于股掌間,罵的這兩個久經風月場的男人怵的直發愣,在罵得痛快的同時,姐妹倆的名聲也跟著完了。
尤三姐從來都不乖;在她身上可以看見一種蘊含攻擊性的“美”、充滿力量的“颯”、近乎囂張的“敢”以及不加矯飾的“真”。
而她的犀利言語是對自己內心悲憤的一種釋放與發泄,三姐在寧國府肆意而為,不停地戲弄賈珍、賈璉、賈蓉三人,時常索要珠寶美食,剪碎綾羅綢緞,把賈家幾個“現世寶”折騰得夠嗆。
尤三姐的反叛取得階段性的勝利,她昂首闊步地繼續向前,想要為自己的婚事做主,她看中了柳湘蓮,便托付賈璉與其定親。
三姐在嫁人這件事上,讓人看出了她完全不同的另一面,她對男權道德觀是絕對屈從的。其實,三姐并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理直氣壯,她從骨子里還是認定自己不清白了,哪怕這“不清白”并不是她造成的。
她自知身已淪落,可心卻為柳湘蓮而澄明,想嫁給一位重情重義的男人,來洗脫身上的污穢,忘掉過往的一切。
尤三姐一面是張狂的、潑辣的,一面是怯弱的、天真的;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可以很強大,但任何人都有軟肋和恐懼。三姐是不自信的,她恨自己淪落風塵,惡心自己身上的“污點”,所以,她要通過婚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柳湘蓮說過,他“定要個絕色女子”,三姐是符合條件的。可天不遂人愿,柳湘蓮細細打聽尤三姐的底細后,毅然決然選擇了悔婚,他想要的不僅是“絕色”,還必須是清白的“絕色”,哪怕他自己也曾眠花宿柳、無所不為。
三姐自刎了,在筆者看來,她的自殺并不是殉情,三姐是從來沒有原諒過自己的可憐女人,她用極端的方式向眾人證明自己的清白,她是倔強剛烈的,也是怯弱糊涂的。
情緒沖動的人往往缺少自信,并時常以極端行為作為自我的保護手段,三姐接受不了柳湘蓮的退婚理由,在她看來,這是對自己的一種羞辱,她寧愿死也不愿意面對這樣的嫌棄。
尤三姐不像多姑娘那般從容,多姑娘是灑脫自洽的,但三姐骨子里還是怯弱的;用男權的價值體系和道德標準用來審視尤三姐,她固然是不干凈的,而在這一點上,三姐自己也是百分百認同的,所以,她的悲劇便發生了。
她太想證明自己,她必須以死明志;自刎倒也符合她的脾氣,不一哭二鬧三上吊,摘下鴛鴦劍一抹脖子,用換來的信物埋葬了自己,直接干脆。
浪子回頭金不換,女子想從良卻沒那么容易,最后,三姐通過死亡換來未婚夫的一句:“我并不知是這等剛烈賢妻,可敬,可敬。”
她個性鮮明,活出了真我;但又是怯弱的,連死亡都不懼怕了,又何懼他人對自己的審判?這樣矛盾對立的性格,是尤三姐迷人的魅力之所在。
三姐不是沒其他路可走,但她只給了自己一條路走,她一生都不愿正視自己的過往,對情感純潔度的要求極高,她沒那么愛柳湘蓮,她愛上的是自己的幻想,即想通過婚姻能夠把自己從卑微和泥淖中解脫出來;而幻想破滅之后,她寧愿毀滅,也不愿回頭。
余不忍批評,掩卷長嘆息。
作者:楊琥媚,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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